Gloriasm 01
我回来了，感谢不离不弃的吱吱@戚风糖纸
大王生日快乐。
王杰希走出机舱门。只是一步里和外的区别，他被潮湿的南方夏季彻底包裹了。
昨天魏琛还在qq群里提醒他：“穿凉快点儿。”但他反复确认了天气预报，也没有找到H市比B市更加高温的证据，因此还是淡定地把几件新旧T恤和其他行李一起打包，决定按原计划穿那件音乐节演出过的刺绣衬衫和水洗牛仔裤。质量良好的细密棉布，在几秒内浸透了汗水，尴尬地贴着他的后背。
不知道在航站楼里等行李的时间里衣服能不能重新晾干。他想，汗湿的衬衫比T恤看起来更狼狈。
刚恢复信号的手机卡点般地震动起来，他一手拖着随身的登机箱，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按下接听。
“刚到。对，现在上了摆渡车了。你们在哪儿？”
他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，眉毛却轻轻皱成一个不甘心的线条。
“好。但是我还有一件托运行李要等，你……嗯，OK。”
摆渡车一个急刹，他来不及抓紧扶杆，撞在旁边中年男人富有弹性的肚子上。
“不好意思。”
他把手机揣回口袋，专心握好了扶手。
四十分钟后王杰希走出航站楼，一眼就看到楚云秀站在出口：烟雨唱片的年轻老板和去B市找他那天一样，格纹烟管裤、尖头细高跟，硬生生把二十出头的脸蛋撑出三十多的气场。她走到王杰希面前，歪头打量他的挺拔身姿，满意地眯起眼：”还是新人好啊，穿衣服都认真多了。“
她伸手就去接王杰希的行李。王杰希当然不可能让她动手，连忙把挎在右肩上的琴包双肩背好了，行李箱杆牢牢攥在手里。近20斤的合成器端端正正背在他身后，还比他高出半个脑袋，骤然显出些压迫感来。
”叶修今天见了鬼了。本来说好一起来接你的，结果一大早爬起来把人都拉去排练，我出发的时候还关在里面。“她带着王杰希往停车场走，念叨着像抱怨又像是解释。
”半夜做梦得来的灵感？“王杰希那点失落忽然散了，回应以一个小小的玩笑，顺便提醒忙着说话没在看路的女士：”前面有台阶。“
楚云秀带着一种他此时尚且无法理解的赞叹眼光看着他：”老叶虽然人不怎么地，看人的眼光还算不错。“她不对茫然的新成员做任何解释，转了个话题问他：”你也住宿舍对吧？是先去宿舍放东西，还是回公司？“
王杰希坐进副驾位，自动自觉系好安全带：“你去哪边方便？”
楚云秀笑出声：“我来接你的，肯定先把你送到啊。”
”那就直接回公司吧，我把东西放下。“
”行，正好中午一起吃饭。“楚云秀看他隐隐发黑的下眼圈：”一早赶飞机挺累吧？在车上睡会儿，到公司还有点远。“
确实起得早，但前一天晚上也没怎么睡着。王杰希没有想到自己在车上睡得很沉。也许是空调温度太低，他甚至短暂地梦到了一片雪景，和什么人并肩走在素白的天地间，湖畔柳枝挂满闪耀的冰晶，心中安然又雀跃。这情绪裹挟了他后半程的睡意，直到楚云秀再三叫醒他时，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。
“梦见什么好事了？”楚云秀颇为好奇。
“忘了。”
刚经营两年的烟雨把工作室租在城市边缘的创产新区，和各样经营的公司店铺挤在一起。王杰希跟着楚云秀走上复古式红砖小楼的铸铁楼梯，经过数个散发着油漆气味的装修现场，拐弯，才见到贴着烟雨唱片图样的玻璃大门。
感应门容纳了两个人的出现。强劲的空调风从头顶灌下来，王杰希打了一个寒战。
”这边一直走到头，就是你们的排练室。我带你过去吧。“
走廊尽头的隔音门上，挂着”使用中“的牌子。没有他预期的轰鸣，只能感到墙壁和地面微弱的颤动。王杰希发自内心地表示赞叹：“隔音做得真好。”
因为怕被周边投诉而斥巨资做了隔音的楚云秀被夸得神清气爽，骄傲地推开沉重的隔音门。
烟味、镲片的震颤、镀镍钢弦穿过拾音器的嘶鸣和心脏先于鼓膜接收到的低音，如同海浪拍打过门被推开的缝隙。陌生的贝斯线旋律直接抓走了王杰希的注意力，他下意识地伸手把门推得更开，绕过楚云秀走了进去。
走进去，到他的世界里去。
他没有在这个距离，看见过这样演奏着的Gloriasm。阁楼，阁楼主义，粉丝们亲切地给这绕口队名起好了爱称。他曾和无数众人同在台下仰望，没期待过这样的一天：他和只穿大裤衩光着上身的魏琛、穿着大裤衩和老头背心的叶修，以及穿着大裤衩和花色缭乱短袖衬衫的张佳乐只有两步距离。他闯入这片领地，恰如这个夏天还没到来时，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徵草*后台，一本正经地对他说：“你好，我是Gloriasm的队长叶修。”
听说你要毕业了，我们正缺一个你这样儿的键盘手。来吗？
“我来了。”他站在叶修面前说。
叶修利落地了结所有余音，抬头看他。张佳乐和魏琛跟着戛然中止的贝斯一起停下来，看向他的眼神里不知为何，有种疑为求救的信号。
“哟，来啦。”
楚云秀站在门口，踩在某种神秘结界的边缘不愿意进来：“人给你接回来啦，你们是不是休息会儿一起去——”
“来得正好。”叶修对名义上的大老板充耳不闻，拧身拍拍旁边的空置琴架：”带着家伙呢，太好了。来来来，这可是专门为了迎接你，今天一大早支好的。“
他放下贝斯向后往墙上一靠，交错活动两只胳膊和手指。楚云秀无可奈何道：“人刚下飞机，你们水都不给喝一口就安排上了，像话吗？”
魏琛终于得了口气儿休息，拿起水瓶一通狂灌：“正在这儿愁呢，希希确实来得正好。”
王杰希抖了一抖，以为自己幻听。希希？
叶修嗤笑一声，朝另一头喊：“乐乐啊，盖浇饭什么时候到？”
张佳乐冲他比个中指：”10分钟！“
楚云秀震惊：”你们怎么就盖浇饭了，我早上不是说了中午一起出去给杰希接风吗？“
”对啊，这不是也叫了他的份嘛。“叶修又放低了声音跟身边正在装琴的人说：”不知道你吃什么，就叫了份跟我一样的啊，小炒肉，你不吃跟他们俩换。“
”不换！“张佳乐耳朵尖：“我不吃青椒！”
“没事，我不挑食。”
王杰希说了进门以来的第二句话。他弯着腰在地上错综复杂的线里找合成器的插头，斜刺里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，精准地拣出他要的那根。
”谢谢。“他没有回头，但耳朵捕捉到了脑后的低笑。王杰希愈发专注于把接头插进正确的插口里，然后打开电源，回忆着刚刚听到的旋律，选出小提琴的音色，左手在编辑界面上快速进行了微调，右手随意试了几个音。
“行……”了。
叶修已经拨出了第一个音符。贝斯音域低沉，和胸腔发生共振，耳膜嗡嗡直响。王杰希在两个半乐句之后右手落下，处理过的带着金属质地的小提琴滑进过门。四个小节后，鼓点跟了上来，然后魏琛摁灭了烟头，用吉他和无歌词哼唱完成最后一块拼图。
楚云秀笑着摇头，关好隔音门悄悄离开。想也知道他们不会订上自己的那份鱼香茄子。
是七月里普通的一天。
他们在下午两点钟吃过饭，碰了可乐，算是简陋地欢迎了新成员。张佳乐跑去休息室做咖啡，回来时一手一杯，把右手那只印着汤姆猫的红色马克杯举到他面前：“来，可可加倍的莓果橙皮榛子摩卡，新人特调，仅此一杯哦！”
“谢谢。”王杰希小心接过奶泡溢出警戒线的杯子。花里胡哨的鼓手做的花里胡哨的咖啡出乎意料地美味，层次丰富的坚果和水果甜味轻声笑语着滑下食道。三分钟后，咖啡因的效力立竿见影。王杰希感觉到心率开始超过角落的节拍器，手指不明显地颤抖起来。
”差不多了，今天先这样。“叶修靠在墙角突然发话。还待继续的另外两人闻言大喜，他们被叫起来太早，实在已经困得睁不开眼。王杰希留下收拾根本没打开过的背包，缺乏睡眠和提神咖啡因在大脑里激烈对冲，松下劲来才感觉到昏昏沉沉。
叶修过来问他：“住宿舍？我送你。”
王杰希捏住仍在震颤的手指跟着他往外走，不知道自己脸色实在难看。叶修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：“张佳乐是咖啡灌大的，他冲什么都是double shot，你喝不了就不喝。”
“嗯，下次知道了。”
“乐队平时怎么安排？”他问，“早上几点要到？”
叶修笑着看他。他这样笑的时候显得深情，让无数粉丝难以自拔。”这么老实，云秀肯定很喜欢你。“
”一群夜猫子，中午前一般看不见人。老板要求每天至少要吃两顿饭，演出前固定排练，没演出自行安排，出市报备。“
“周末在Xx club有演出，云秀跟你说了吧？”
没有，王杰希努力回想数秒：“我在车上睡着了。”
叶修才意识到这人是真的刚到就被自己拉着干活，也难得地产生了一丝愧疚：“真累了啊，赶紧回去歇歇。”他又看看王杰希除了键盘唯一的双肩包：“你就这么点儿行李？”
“别的打包邮寄了，过两天到。”
他在毕业前两周签好烟雨的合同，推掉早就收到的offer，和父母解释，和同学告别，从学校直接收拾行李，独自前往H市，还凑上了邮政的毕业特惠。但那些都不太重要。他昏沉的脑子还惦记着背包里那一沓手稿，练了一下午的旋律还在意识里回荡，他又犹豫了。
“……你和我住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睡着了？”叶修指指前面说，“坚持一下，马上到了。”
“哦。”王杰希愣愣点头，“宿舍吗？”
叶修笑起来：“是啊，宿舍，跟我一间。”他点着一根烟，扬了扬手：“不介意我抽烟吧？”
又说：“介意也没用，那俩比我抽得更凶。”
*徵草：[周礼注疏]卷十六地官司徒第二：凡葛征，徵草贡之材于泽农，以当邦赋之政令。感谢吱吱很多年前的点子❤
